■■  王明筠

寒露。一层露水一层寒，层层叠加，直凉到骨子底。

天，像下漏了似的，哗哗啦啦、滴滴答答、淅淅沥沥，间杂着满天牛毛，针针刺骨。衣橱里的衣物有一种寒湿的霉味，床上的被褥吸饱了潮汽，湿而重。

路人的脸，好像上了一层蜡，僵且硬。菜场上挤挤挨挨满是人，一不小心，雨伞勾住了旁边买菜人的头发。男人的西裤，半截全是泥浆点点，小孩子的皮鞋，糊得看不出眼子。

暮色中沾一身潮湿行走，无人等你回家，所以不用赶急，路边人家飘浮在空中满是火锅的味道，每一锅都与你无关，突然惦起家中回风炉上，外婆烤得焦黄的红苕、洋芋，还有炒得热热的板栗、松子。板栗事先用刀开了十字口子，经火一炒，翻翘出一朵花来，浓浓的甜香就从花心里直透出来。一颗一颗松子，在砂锅里翻炒成了金黄色，拿一把钳子，在回风炉上，轻轻敲开，与外婆絮絮地闲话一些陈年的往事、一些你认识或根本不曾见过却与你的生命颇有渊源的人，一个晌午、一个晚上，任外面细雨滴答，就这样暖暖地过去了。89岁的外婆，还能这样在火炉边陪她聊过几个寒冷的夜呢？

寒总是和饥密切相关，饱总是与暖紧密相连。因为身上不暖，所以总觉得恐慌、觉得肚皮空空。人总是要在吃饱喝足之后，才会有余裕想起“民以食为天”之外的话题。因为寒冷，所以，我们总想在身边人的心上取暖，由于不再觉得孤单，冷的日子也不再那么难捱。漫漫天涯路，有了人来陪，再远也不觉得累、再长也不觉得寂寞。

人的生命，就像朝露，自草尖、树叶、花瓣上生发出来，晶莹圆润，爱与美的奇迹，大自然的精灵，娇柔但是脆弱。

寒露、寒露，人在旅途，家在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