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虹艳

一个周末，来到母亲家里，准备做中午饭时，开始在母亲的厨房翻箱倒柜，其中找到了一袋花生米，提出来一看，已经长虫子了。能挑选出来的已经不多，心想吃不了倒了吧。母亲过来，挑一粒放在嘴里嚼着，说：“还没有变味，可以吃。”“怎么吃？都长虫子了。不要了，重新买吧！”我觉得母亲太节约，这样对她说。

母亲却把花生倒在一个容器里，颠簸了几下，又是吹又是拣，开始挑选花生里的虫子杂物。边拣边说：“这是红皮花生，补血补脑的，你有点贫血，平时每天可以吃几粒生花生。热天六月的时候，超市搞活动，我和你爸去买的，想着分一点给你们，一直没记得，平时家里就你爸和我，吃不了多少，也没有顿顿吃，放着放着就长虫了。”我也在旁边一起挑拣，听着这话，想起自己真的好久好久没有陪父母了，想起平时父母每天两个人吃饭可能都吃不香，想起母亲也不是不记得分一点给我，而是每次打电话让我们回家一趟，都因为有事情没有去成，我不禁心生歉疚。

花生挑拣好了，我倒在小盆里清洗了几次，每次水都红红的，是那种真正补血的红皮花生。清洗之后，我把花生留了一小捧放在茶几上小盘里，儿子已经开始抓着生花生吃了。其他的一半放在油锅里炸脆，一半放了花椒、八角、盐等佐料做了水煮五香花生。

母亲从来就是很节约的人，在农村把我们四个儿女抚养教育成人，现在都各奔西东，却都很少回家陪陪老人。然而从来就节约习惯了的母亲，从不舍得仍倒掉什么吃的东西。我们每次回家，母亲总会准备很多好吃的，摆了满满一桌子，吃剩了菜她都总是留着，爸妈两个人慢慢热剩菜吃时，还念叨儿女回来都没有吃到什么，就又去忙了。

聊天中母亲说起了我们小时候村里有一家人种花生，一户陈姓人家，有一个女儿远嫁河北了，家人去探望时看到那里的棉花和花生长得很好，就带回来一些花生种，辛苦种植了一年，花生却没多大收成，毕竟气候条件不适应。然而那时候的花生可宝贵了，村里人家都很少买花生米的，只有过年了才买一点，也要等到家里来客人才会上一盘油炸花生米，我们小孩子不能一起坐在桌子旁吃饭，在旁边看着大人们边喝酒边风生水起地嚼着脆生生的花生米，总忍不住想吃一粒。而真正能多吃几粒花生米的，就是村里人家办酒席的时候，等待着寒酸的四方桌上也会出现的那一盘不可缺少的花生米，有小孩子的那一桌，花生米都是一上桌子就被抢分了的，有的直接用花生米拌着饭吃，有的干脆倒在兜里慢慢吃着炫耀，吃花生米怡然自得的神态，双目微闭、龇牙咧嘴，显得十分幸福和满足，真是让其他孩子羡慕嫉妒恨。听说陈姓人家种花生更是稀奇事，我们特地去他家那片花生地看到了花生开的花，有点像豆豆开的花，却不知道花生结在哪里。后来在学习许地山的《落花生》一课时，才真实地懂得花生的果实在土里，不像苹果、石榴那样把果实高高挂在树上。

也是从那时起，才知道花生还有那么多吃法，还有那么重要的价值。

曾经的花生那么珍贵，觉得要是能好好吃够一顿花生米多好啊，所以有一段日子，我觉得花生米是衡量生活水平的一样食品。当你觉得花生米不足为奇的时候，你的生活水准一定在小康之上至少不存在温饱问题；当你羡慕别人还能吃花生米的时候，你的生活水准一定在小康甚至温饱之下。

慢慢时间沉淀，学习到了周恩来同志在一夜的工作之后，要吃几粒少得可以数得清的花生米，孔乙己穷困潦倒去咸亨酒店喝酒时还点了一碟花生米。花生米成了社会高层、中层、底层不可或缺的一种食品，也是一种情调，一种岁月，还是一种文化。

这些年，物质生活水平的提高，花生米已经成为寻常百姓家都能吃上的食品，我们不再那么奢求却还是那么不可缺少。现在的高档宴席上，喝酒的人也没有瞧不起花生米。

记得在北京治病的那段时间，看到北京大排档里都有的一样东西，就是还有花生壳包裹着的水煮盐花生。那里面聚集着来自社会各层次的人们，喝着扎啤，剥着花生壳，再来一些烧烤。工地上下班来的务工人员、家中来了客人就到大排档的工薪阶层，都在烟熏火燎中的那种夜生活中度过，不禁觉得鲁迅先生曾经说过“哪里有天才，我是把别人喝咖啡的工夫都用在工作上了”的语句，不知道鲁迅老先生是否也经历过那种在烟熏火燎中咀嚼人生的日子。

不过话说回来，哪一个家庭不是这样呢？也同样需要花生米。平时买点带壳花生和瓜子，边看电视边磕着。每当家里来了客人，餐桌上还是记得备一盘花生米下酒，孩子也可以用花生米当作零食。早餐店里，有几粒花生米的早餐吃着也要香一点。因为花生米既含高蛋白又含高脂肪，解饿也解馋。在旅行时，乘坐飞机火车、远行爬山、野炊等等时候，花生米作为主食干粮也很不错，几元钱一袋，便宜并且携带方便，饿了时吃着管用。

但是，我家里也有人不爱吃花生米，那就是我外婆，有一次我孩子在我外婆旁边坐着吃花生，吃着吃着，看到老人家没有剥花生吃，就剥掉花生壳，递一把花生米给老人家，我外婆说：“我不吃我不吃。”孩子说：“很香的，您吃一点。”外婆才笑呵呵地说：“我嚼不动。”外婆已经年近80了，满口只剩下几颗板牙，门牙早已掉光了。她说：“你们牙齿好，多吃点。”我想起了老舍先生曾经说过：“年轻时我们有牙齿，但没有花生米。等我们年老了有了花生米，却没有了牙齿。”

人生就是这样，当我们拥有的时候，好好珍惜，不要因为一些事物错过了美好的岁月，为什么不在有牙齿的时候好好吃花生米呢？少一点应酬，多陪陪家人；少一点借口，多看看父母；少一点忙和累，多爱爱自己，人生几十年，最终重要的是身体。最终关心、爱护、照顾自己的是亲人。

有花生米的日子，是我们生活中值得珍惜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