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唐雪元

邻家又传来那首熟悉的《念亲恩》歌儿，音韵如针，刺痛我的歉疚，如烟往事，和着汹涌的情感，漫卷了我的思绪……

近日，又接到大姐的电话，说娘的颈椎病日趋严重，水米难进，然而病榻中的她却坚决不肯告诉哥哥和我。掐指算来，母亲不过六十有四，疚自心生，漫过生活的点点滴滴。

娘啊，你刻意自苦，咬牙尽责。你含辛茹苦将之大学毕业的大哥，自从踏出校门便再难留之于身边，天南地北行如雄鹰无归期，在你身旁绕膝垂训18载，深受你疼爱的么儿，至今也难尽孝道：先是从军8年，奔波六七地，及至复员卸戎装，却又因安家于蜀州，为生计工作跋涉四面八方。如今长跪东望，不禁涕泣双流，多年不曾绕床侍俸，送汤端药。比之9年未曾一起过年陪侍，愧歉更深。25年前，父亲撒手西去。昔日哀情，历历在目。突如其来的打击，天崩地裂胜过大厦倾。大姐时年21，初为人妻；哥哥和我皆在学堂。一家生计，难堪重负！

高尔基说：没有太阳，花朵不会开放，没有母亲，就不会有诗人和英雄。最难忘：捧罢坟前那杯黄土，泪痕犹存，你坚强地擦干双眸，拉起参差不齐的三个儿女，用孱弱的双肩挑出了湛湛青天。

难忘低矮破旧的房内，昏暗的煤油灯下，弟兄两人团坐于床，发黄的书页旁，跳动着飞走的针线，劈啪作响的炉灶里飘出扑鼻的红苕香。粗茶淡饭孕育着自强不息的精神。娘啊，你分明就是那个“九香”，除了离家在外、他乡做客的我，又有谁能说不“懂你”呢？

我不懂你吗？你何以能冲破艰难险阻，靠跟别人做零工，靠早起晚归割草喂养那4头终日嗷嗷叫不停怎么也吃不饱的“八戒子孙”，支撑起一个残破的家抚育未成年的孩儿？父亲不在的日子，因为有你、有这个家，汇集成的凝聚力促使我们都争气。如今哥哥生活、工作都不错，而我在部队8年期间虽没能提干，但也入了党，立了功，转了士官，并最终在蓉城找了娇妻有了属于自己的小家。复员离开部队虽工作几经飘摇，但现今终趋稳定。离家近二十春，无论身肩钢枪在军营，还是忙碌奔波于都市，心总似囚鸟，总想飞回家。母亲呀，儿就是你放飞的一只风筝，纵使我飘得再远飞得再高，而握线的那端却永在您的手中。爱的责任感，促使你痴心不改十几载。然而，要渗透你的爱子深情，却要用一生一世去践行！

大姐不懂你吗？21岁便分担了家中生活的重担。虽出落得如芙蓉，但却嫁在农家，从没为自己买过一瓶指甲油，从没在自己娇美的脸上施上一点胭脂粉，农活虽累，但披星戴月勤努力，换来了家庭的殷实。大姐太像您了，永远是做多言少。一路走过，相互搀扶，我们一家才荆棘一路却从不言苦。大哥不会忘记，多少次顶着寒风沐雨将饭盒送到学校，热腾腾的还暖在母亲怀里，于是就止不住地泪眼婆挲。难忘9年前，送儿从军行，杨柳树下，伏耳嘱咐，恍如昨天。当年之目睹，只知甚感动，而今细回悟，方懂母爱之情深。

记得有一篇叫《超越生命的极限》的文章，作者是一位医学工作者。他说，一次他准备用一只腋部长有肿块的雌性成年白鼠做某种药物试验，没过几天这只白鼠便不吃不喝，并焦躁不安了。他凭经验判断：白鼠的寿数己尽，于是他转身去拿手术刀，准备做试验，可是眼前的情景使他惊呆了：白鼠艰难地转过头，死死咬住自己身上有拇指大的肿块，猛地一撕，肿块破裂。白鼠疼得浑身颤抖，但它强忍着痛，一口一口地吞食着将要夺去它生命的肿块！第二天，这位医学工作者发现白鼠的身下卧着10只粉红色的鼠仔。就这样，白鼠又坚持了21天，才安然死去……还有一篇报道：一位摄影师说，越战期间，他拍到这样一段画面：十几个村民被敌人的机枪扫射，人群訇然倒下，只有一个人倒得特别慢，且姿势怪异，后来，摄影师将胶片慢速播放，他发现倒下的是位母亲，她怀中抱着一个婴孩！

我的心灵受到巨大的震撼，不禁泪如泉涌。正有诗所说：

我们也爱母亲

却和母亲爱我们不一样

我们的爱是溪流

而母亲的爱是海洋……

为了舒展这份爱，她能超越自己的生命！捂心自问，因为忙碌，我已经有好久好久没有好好倾听过母亲的唠叨了！一朝从军别故乡，便似天地间的匆匆过客，忙忙碌碌，错过了多少与母亲交流的机会。其实，一点点安慰、一点点温情、一句句关心的话语，便能给母亲莫大的满足。儿行千里母担忧，慈母病重儿更愁！我再也不是当年的赢弱书生，我会接替您撑起那片蓝蓝的天。

娘啊，当五月的小蟾蜍在春光里慵懒地探出头来的时候，当晨光里娇嫩浅蓝的新芽上微微滚动着几滴露水的时候，你一双灵巧的手，一对永不歇息的脚，把黄莲似的苦日子过成了顿顿有喷香白米饭和鸡蛋挂面的好光景。岁月的刻刀却将你雕成了一尊永恒执著的塑像，和着那份爱，感天动地。岁月恒久远，爱心永流传。拳拳的心像天边的皎洁明月，只要天也湛蓝，只要心也透明。

[核稿：周文波  责编：杜魏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