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风逐梦忆年味
▇ 陇忠丽 一晃,年关又到。 中国人对春节的重视,比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过任何一个节日都隆重。无论城市或乡村只要到了年关,在外的纷纷往家赶,在家的老早便开始置办年货,到处一片繁忙的景象。刚进入腊月,村庄里此起彼伏宰杀年猪的叫声就预示着年关将近,紧接着店铺中五花八门的年货,张灯结彩的街道,乡场上匆匆置办年货的人们,让年味越来越浓,一直到大年三十的到来,丰盛的年夜饭和从初一开始的“过年七天乐”,再到小年正月十五元宵节。总之,对于中国人来说,正月不完年不完。 小时候最喜欢过年。因为过年不仅可以吃到平时难得吃的鸡鸭鱼肉这些美味佳肴,而且还能得到新衣服穿,又不用干活、学习,还能收到可以自由支配的压岁钱,开开心心地玩上几天。所以,一进入冬天娃娃们便会在心中盘算着年的到来,掂量能得到多少压岁钱。 老家的村子里过春节的首要大事就是杀年猪。条件好的人家杀两头或三头,条件一般的也要杀一头。听母亲说,以前人们结亲家,女方家长都要到男方家里去看看,如果家里悬挂的腊肉多,摆放的年代长那么就说明这家人很富裕,会过日子,姑娘就会愿意嫁过来。所以女方父母去男方家时,女主人都会故意问男主人,要拿哪块肉招待客人。此时男主人便会做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说,拿前年或上前年或上上前年的来招呼客人。以腊肉存放的时间长短来炫耀自家的富裕程度。时过境迁,现在想想,人们用来炫富的举措其实并不高明。我认为一家人如果能把腊肉放几年后再用来招呼客人,说明这家人平时是吝啬而不善待客的,既舍不得给别人吃也舍不得给自家人吃。再说放了几年的老腊肉就像干木柴一样,容易长蛀虫,早已变质变味,不但不好吃还对身体健康有着诸多的不宜。所以在那时被人们引以为傲的老干巴腊肉,现在看来并不讨人们喜欢。 老家所在的村子,人们相处非常和谐,每年一到年关杀年猪,大家都要吃转转饭。人缘好的人家杀年猪那天差不多半个村子里的人都被邀请来吃饭。因此一进冬腊月很多人家里就不用做饭了,一圈排序吃下来要几个星期。有的人家杀猪饭要吃去半边猪,就像办酒一样,专门请人做饭做汤洗碗抹桌,非常闹热。杀猪饭都是由村子里娴熟的杀猪匠在热腾腾地宰杀出来的年猪身上选最好的部位割一块下来,烧了洗干净切好,有肥有瘦一大铁锅放在煤炉上煮好,辣椒花椒蒜苗一炒,再爆点猪肝,炸点肥肠,炖一锅从地里刚拔出来的萝卜排骨汤,配上几个下酒的菜,一群人围着燃得旺旺的大火炉,个个吃得嘴角留油,大汗淋漓,那感觉,怎一个酸爽了得! 杀猪饭好吃,但让我最为难忘的美食却是油渣炒饭。 我是一个懒人,母亲曾经笑骂我懒得烧蛇吃。记得每年放寒假后,总有一种逃出牢笼释放后的轻松感,瞌睡总是睡不够。每天早上勤劳的母亲早早地便把火烧得旺旺的,然后大声叫我们起床干活。农村人的活路并不会因为年的到来而变轻松,更不会因为天气寒冷而减少,为了吃得更好一些穿得更好一些,住得更温暖一些,即使是寒冬腊月,该干的农活还是要干。懒姑娘我为了在床上多睡哈懒觉,听到母亲叫起床的声音,便闭着眼随手抓一本枕头边的书在床沿上敲几下,嘴里迷迷糊糊地应答着,母亲听见响动以为叫醒我了就去做事情,待母亲的脚步声一消失,马上缩进被窝又接着呼呼大睡,那时候总觉得瞌睡实在香,天不黑就上床,天亮了还睡不醒。想想现在自己不是整宿整宿地失眠睡不着,就是大半夜了还睁着眼睛数绵羊,能好好睡一觉就像捡到宝一样高兴舒服,真是羡慕那时的自己。伎俩用多了便被家里人发现了,母亲便经常跟父亲唠叨,说她养了个懒姑娘以后怕找不到婆家。后来姐姐们还经常拿这事开我的玩笑调侃我。因为懒,每逢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时我最喜欢的就是炒油渣饭吃。据说有一年冬天舅舅家办酒,父母他们都去吃酒了,家里就我一个人,整整一个星期我差不多天天吃油渣炒饭。 而吃油渣炒饭的最高境界,当是杀年猪后,用熬过油的碎油渣炒当年种出的新苞谷面做的饭。先把金黄色的油渣碎末倒在铁锅里加点辣椒姜蒜炒好,再倒入温软清香的刚出籈子的苞谷饭搅转,在温火上慢慢翻炒,干焙几分钟,上面撒点葱花,其他佐料都不用放,油渣里残留的盐味已浸润到饭里,盛一碗在手,那香味勾引得人喉咙里似乎都长了手,口水不断流出来。如果家里有刚熬煮出来的红豆新煨的酸汤,再来两个红红的浸润在辣椒酱里的泡辣椒,油渣炒饭的味道就更美了。在当时,除了杀年猪后可以吃几顿这种炒饭,其他时候是得不到吃的,因为没有油渣,不像现在什么时候只要想吃都能吃得到。 除了油渣炒饭,还有烙鸡蛋。每到冬天,杀了年猪后家家都会烧柴火熏腊肉。我和弟弟便会在旺旺的柴火上架着沾了油的铁勺子,把鸡蛋打在勺子里然后放点盐,用筷子轻轻搅动,慢慢煎成金黄色,再小块小块地夹在用竹签烤熟的瘦肉里分抢着吃。那种烙鸡蛋是我至今认为鸡蛋的吃法中最香的一种,比炒比煮比蒸比烤都美味独特。 年关除了吃,关键还有玩。儿时的年可以玩打“磨磨秋”,滑轮子,对山歌,下跳棋,赌钱。但最常见和大众化的玩法是“打鸡”。有点像现在的打羽毛球。一块木板砍锯成有点似羽毛球板似的打机板,一个细圆的竹筒插上几根鸡毛,一群人寻一块空地或两人一组,或四人一组,或一群人一起,你来我往,打出的声音又脆又响,此起彼伏,热闹极了。这种游戏还有惩罚,就是赢的人会用手中的打机板在输的人屁股上拍一板。称之为罚“屁股掌”。打机板的地方往往是全村最宽敞平坦的地方,村里的人聚集在一起,大家的嬉笑声,打机板的响声,录音机里的山歌声,组成了欢庆新春交响曲。辛苦了一年的人们都在尽情释放着过年的热情。 不知是什么缘故,现在的年,生活水平质量高了,大家都有钱了,每到年关外出打工的无论多远都赶回家过年,上班的有了法定假日,街上也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过年商品,城市乡村到处张灯结彩,吃的穿的用的玩的都比以前先进高档了很多,可是却再也找不到小时候那种过年的氛围和心情了。每年过年除了给老人添置点衣服鞋袜,给孩子买点玩具,家中照例狂购回一堆食物外,就是转来转去礼节性地吃拜年饭。而这些本不想为之,却又是俗世之人不得不为的。 回忆儿时,追风逐梦,年味难寻。 [核稿:周文波 责编:杜魏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