枷担

发布时间:2018-12-10 本文来源:宣传科 作者: 系统

■■  李生钰

我伫立在老屋的门前,屋顶上的瓦片如老人谢了顶的前额,稀疏透光,大洞小眼。那是野猫和老鼠打斗留下的杰作。土墙斑驳脱落,东倒西歪,几根碗口粗的松木顶着歪斜的墙,堂屋的大门受日晒雨淋和岁月的风化,轻轻一摇,就会掉脱。

我在老屋前寻觅,东瞅瞅西望望。流年似水,寻觅那如烟的往事。当我看到墙上还挂着父亲当年耕田套在牛肩上的枷担时,我的心一阵悸痛。

枷担,又叫“曲木”,是农耕文化中重要农具的组织部分。枷担的制作其方法很原始,当小柏树长到一人高时,用绳子将树拉成圆弧形状,待十多年后树长到碗口粗时,将树砍掉精心加工制作而成。其形如弯月,扛在牛的肩上,两端套着绳子系在犁头上。借用牛向前走的力量,农人在后扶着犁铧并撑握着犁田的深浅和方向,在川东称之为耕田,也叫犁田,我小心翼翼地取下枷担,如一弯残月,轻轻擦拭岁月积淀下来的灰尘。油滑发亮,包浆古朴里透露出历久的木纹。我能感觉到停留在枷担上的父亲的手纹和热汗。

一升米,一个枷担。就是奶奶分给父亲兴家立业的全部家当,也是父母背井离乡的重重行囊。父亲背着米,拿着枷担,带上母亲离开了生育养育他十八年的故土。在离家乡二十里外的龙顶山坝落地为生,挽草为业,林坎结庐。一升米是眼下的口粮,枷柦是一生的衣食。从此父亲的命运就与枷担紧紧地联系在一起,成年累月地背着太阳下山,扛着月亮回家。从春忙到夏,从秋忙到冬。在贫困脊田间里挥汗如雨,在荒凉土地上躬耕前行。

在农家耕田耙地,栽秧打谷,修房造屋,合邻待客是农家男人的必修课;喂猪养牛,烧茶做饭,洗衣浆衫,育儿孝老是农家女人的生活经。从那以后枷担就与父亲结下不解之缘。一头牛,一副枷担,一把犁铧就是全家人的生活来源。秋天稻子收割后,就得耕田,稻茬埋在泥土里就是肥料。

耕水田的活是艰苦的,成天泡在水里,风里来雨里去,一个冬春要耕翻三到四遍,这样田不长杂草,才出好庄稼,父亲常说,“人勤地生宝,人懒土生草,人哄地皮,地哄肚皮”。还教育我们“坏话莫说,孬亊莫干”,“穷要穷得干净,“饿要饿得新鲜”,“饶人不是痴汉,痴汉不会饶人”。父亲这些至理名言,而今回想起来意重深长,其内含勤俭,谦逊,自律,慎独,宽容,修身等诸多意义,一直都印在我的脑海里,流在我的血液里。

父亲的一生,和枷担,犁铧,水牛紧紧的联系在一起。他扶着犁铧在田野里从佃田户到互助组,从计划经济到包产到户,经历了农耕文明的时代变迁。从赤贫到殷实。不论是世道多么艰辛,日子多么困苦,无一不是脚踏实地,艰辛的劳作,衷情于乡土,一份耕耘换来一份收获。

弯弯的枷担。更像一把镰刀,收获着人生岁月和他的儿女们。父亲渐渐的老去。在我的记忆里,他背不驼,腰不弯,硬朗挺拔。在七十五岁那年病逝!就像一棵参天的大树轰然倒下,回归了泥土融入了自然。而祖上传下的枷担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十几年过去了,家乡修建机场,我大哥和乡亲们,彻底地告别了农业、农耕和农村。住上小洋房,过上了城里人的生活。犁耙,锄头,镰刀,风车,石磨等永远消失在逝去的岁月里。

枷担,从荒芜的乡村到了繁华的大都市,供奉在我的书房里,它多像一位凯旋归来的将士,带着荣耀和功劳,在我的心灵里褶褶生辉。

[核稿:周文波  责编:杜魏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