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肖桂枫

一直觉得节气很神秘，应该是神奇。神奇到你无法想象那些日子是如何推算出来的，二十四节气，古人是用什么样的智慧安放下这些日子，然后，看着冷暖在这些日子里井然有序？

不知不觉，冬至悄然而临，古人认为到了冬至，虽然还处在寒冷的季节，但春天已经不远了。这时外出的人都要回家过冬节，表示年终有所归宿。《后汉书》中有这样的记载：“冬至前后，君子安身静体，百官绝事，不听政，择吉辰而后省事。”所以这天朝廷上下要放假休息，军队待命，边塞闭关，商旅停业，亲朋各以美食相赠，相互拜访，欢乐地过一个“安身静体”的节日。唐、宋时期，冬至是祭天祭祖的日子，皇帝在这天要到郊外举行祭天大典，百姓在这一天要向父母尊长祭拜，现在仍有一些地方在冬至这天过节一般隆重庆贺。

身在南方的我，虽然冬至时节不如北方过得隆重，亦不忘与家人小聚，谈论一番关于这一冬的打算，或者应该算是对来年的憧憬。甚至于冬至前几日便随手记下：“小雨，雪后初霁，尚算不得暖的天气。”期盼中的春暖花开，只是词汇。春草，还在土层下萌动。花开，当然是提前几个月的修饰想象罢了。花开在这个季节是指室外梅花傲雪凌霜的繁盛，另一个花开在字里，在那首古风中被提及的“葩叶伏三冬，独不振绿衣”里，如案头的那盆水仙，早就已含苞的，却依然不理晴光，仿佛她是只开在自己的温度里的，毫不理会节气已至，亦或，她是知道春温要姗姗来迟的。

寒冷的日子，阴雨绵绵，百花凋零，也有更多的时间待在家里看法国著名女作家科莱特的散文集《花事》。这个出生在山村的女孩，有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去接近大自然，有太多经验丰富的人告诉她每一种花和草的名称及药用价值，她1947年写《花事》的时候，已经老了并倍受疾病的折磨。非常喜欢科莱特描述一些花朵的样子，比如百合花：“这朵我今天欠它一缕幽思的百合，它就立在我的壁炉上，插在水里。卖花女用做女红的剪刀修掉了它黄色的花粉，没有了花粉，它现在干净、残缺而忧郁。”形容白色的百合，说它的花肉嘟嘟的。生活、形象又充满诙谐智慧。

百合花在寓意里，有“百年好合”的意味，曾经痴迷过它馥郁的香，年岁渐长，在一年年的奔波中，会感觉有时有些情节会惊人的相似，仿佛世事在重复着，一些喜欢竟被俗世中的“不堪”代替，如百合花的香。只是，被岁月的时光冲淡忽略掉后，已不大记得曾发生过什么，或不愿再提及什么，关于百年好合的幻影，逐渐淡忘在时光里。“时间会证明一切”，说的其实是一个慢慢忘却的过程。

科莱特说：“当人们把你们，成千上万株郁金香安排在一个花坛里，你们彼此简直像得不能再像了，一般大、一般齐，亭亭玉立整齐划一。”看到这里我不禁微笑，心头温暖之情荡漾，想起西安园博会里大片大片的那些光彩来。法国诗人泰奥菲尔·戈蒂耶的十四诗行这样歌颂郁金香：

我，我是郁金香，荷兰之花

……

可是唉，大自然没把芳香

倒入我中国花瓶般的花萼中

科莱特对这样比喻郁金香深不以为然：“我就想从一位园艺家、如果不说是一位吹毛求疵的植物学家的角度和他辩上一辩。我在约瑟玛利亚·塞尔家见过一些从中国运来的花瓶，大得可以在里面藏一个情人。从远处看，它们的身姿就像一个杵在那儿的高大裸女……”

想大笑又释怀了，笑那花瓶里藏着的情人，多么富有典型法国浪漫主义的情怀；释然那高大祼女，要吓坏在中国古代制造花瓶的那些天国陶瓷工们了。

有一些日子不养花了，总觉得很费精力与心思，而且只要时节一到，便会对花开有所期望，但每每不能如愿，这不安稳的期盼是叫人心里不平的。今年夏天养了一盆观叶植物，默默生长了半年，枝蔓已近两尺，它和掌绿有一样的名字，叫绿萝。不知道是不是佛说的轮回，现在竟也无暇顾及它了，只能寄养于别处，若它能坚强安然地熬过这一冬，还能陪在我身边，那么，等春天，我一定会带它回家，种植在窗前，看它翠绿的影子。

这个冬季，听到的最暖心的话就是“总是有人陪的”。陪伴你，以及，让你陪伴我。于是生了很多等待，关于一缕幽香的构想，那些幽香，必会深爱着，比如健康，比如爱情，比如优雅，比如有人陪伴。

幻觉丰沛者，嗜迷恋。

能量弱薄者，逐探欢。

明朝张岱说：“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

癖，指对事物偏爱成为习惯，比如酒癖，烟癖。

疵，指毛病，短处。比如吹毛求疵。

我应该是属于“嗜迷恋”且又“吹毛求疵”这类人吧。

或如有时对沉默着的陪伴也一样是有感激的，竟然到了“嗜迷恋”的程度，花、叶的陪伴，就是一个悄然生长，应季时绚烂耀眼，尽情释放他的美，他为你所做的一切，就是一个“默默的”，没用文字或语言表达，但能感受得到他对你的付出。对这些不需回报的付出，我自觉其实内心不是丰盈沉实的时候，表达出来的文字都不会有力量，甚至觉得很多时候自己连说出来“谢谢”也是很轻浮的，轻浮到变成如日常的本能词汇，仅是两个字罢了，根本表达不出自己内心的真诚。

如花、叶，沉默着，同样可以活出质感。

愿你陪我，或是我陪你，漫步穿行在林间直道或迂回小径，看冬雪飘洒四野，看晨光的金玉铺满草地，看微风中花儿带露绽放……眼神清亮，心无杂念，满怀欢喜。

[责编：刘家琨]